权权是个小圆球

为了和wb名称保持一致,忍痛换名

金盅&亏陈

  3k➕ 年初的有感而发

  以此记录我童年的邻居

  金盅是我的邻居,住我楼下,我家在四楼,他家在三楼。开始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子,我忽而发觉好久不见他的时候,想起来问妈妈:“你说,楼下那个大叔好久都看不见他了。”“你是说金盅么?”哦。原来他叫金盅。金盅二字是我自己音译过来的,他是个酒鬼,常常喝的醉醺醺的,常常下课回家或者补课回家就能看见他穿个老绿底色黑黄色条纹的衬衫,或扛着一提雪花,或者是哈啤,又或者是青岛什么的往回走。我想,这虽然可能不是他的本名,倒也是符合他。他家里有一个八十多岁的老母亲。我不知道他对他母亲如何,但我知道,他的老母亲,那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非常仁慈善良。我在那个房子住了十几年了,刚搬过去时我还小,正是蹦蹦跳跳活泼好动的年龄,三十多平的小屋里蹦蹦跳跳已是常事。我当时没有意识到我这个行为有多么的招人厌恶,更何况楼下住着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但是我从来都没有被楼下的金盅找过。后来长大了才听说,金盅因为我的蹦跳几次想上楼敲门,都被他八十多岁的老母亲拦住了。他大概也是个孝顺的人吧。

  金盅有个好朋友,叫亏陈。当然我知道是这么读,名子也是个音译。亏陈是个全院都知道的人物,他太过于显眼了。他大概是七几、八几年的人吧,但是看起来邋里邋遢,好像比他的真正年龄老了快二十岁。他因为先天的智力不足,看起来目光呆滞,呆头呆脑,因此相比于亏陈这个拗口的名子,我们更愿意叫他的绰号:大傻子。他是院里小朋友洋洋的舅舅,老杨太太的儿子。要不是老杨太太天天给他这个傻儿子嘘寒问暖,我都不知道亏陈和我小时候在一起玩的小伙伴有什么关系。也是开始时候,我也是并不知道他叫亏陈,只知道院里那个叫大傻子。后来听说亏陈叫人拐跑了,后来看见他太傻了不会干活叫人给赶出来了。我觉得这个名字耳生。“就是那个院里的大傻子呀!”是他呀。我说这两天怎么没听他“哦呜哦呜”地叫唤呢,真是傻人有傻福。这样,我就知道了他的名子。夏天时候亏陈就穿一个老式的白色跨栏背心,脖子和肩膀晒的黑黑的泛着油亮亮的光。冬天,他戴着一个老头帽,上面带个揪那种,身穿一身别人不要的西装看起来非常宽松。老杨太太总是在冬天踮着脚一边跑,追着亏陈围围巾。亏陈在老杨太太围围巾时也不会停下脚步,依然目光呆滞地往前走。他总爱佝偻着背去翻那一排绿色的垃圾桶,然后找到一个瓶子,哗啦一声把瓶里的水倒在地上,然后一只手握住没了盖子的瓶口,往摊开了的另一只手掌上敲打,一边哼哼着不成曲的调子。他也是我们院里把大门的,只有他有钥匙能开开大门的锁,为的是不让院里停车。但是那个钥匙给了亏陈似乎不起什么作用。因为亏陈好说话,说两句好话就给开了,弄得院里都是车。而且亏陈不知道什么时候学期了狼叫,就是那很短的一声“哦呜~”叫一声,全院都能听见。没人叫他改,慢慢人们也都习惯了。

  就不知道这俩人怎么成了朋友。院里的小凉亭常常就是他们的天地。当院里的老太太不打麻将了,他俩便会凑到小凉亭里,金盅去市场买一个西瓜拎回来,旁边摆上一瓶啤酒。俩人都不抽烟,一瓶啤酒一个西瓜也能坐到小孩子们都吃完晚饭跑出来玩的时刻。每到下午,能看见一件老绿格子衬衫和一件白色跨栏背心,便知道是他俩又在侃天说地了,我也不知道他们天天在说什么,更不知道他们彼此间能不能听懂。只能时不时听见亏陈的“哦呜~”声。

  这天,亏陈没来,金盅一个人买了半块西瓜自己吃,当时我还在上小学,恰好在旁边玩。金盅一招手把我叫过来,啃了一口西瓜,口吃不清地吸溜着西瓜汁,逗小孩玩似的问我:“你是那个学校的?”小时候的我看见金盅那旮瘩溜湫的脸和油唧唧的寸头,觉得我玩的好好的,干啥要逗我,便有点心生厌恶:“那你是哪个学校的,你告诉我,我就告诉你。”金盅露出一口还算整齐的黄牙,模仿着我的语气说:“我问你呢,你告诉我,我就告诉你。”来回几个回合,我终于败下阵来:“好吧,我告诉你,你也得告诉我!”“那~我能耍赖么?”金盅拍着胸脯,好像他自己是个一言九鼎的侠客一般。我指着院外那所绿色的建筑:“我是经纬小学的。”“我当年也是经纬小学的呀。”我觉得他就是明知故问,无理取闹。因为这个院就是校区房,买了这的房子上的几乎都是经纬小学,谁还会舍近求远呢?我便不再搭理他。亏陈来了,金盅就也不理我了,他俩又侃天侃地,喝酒吃西瓜去了。我玩我的,他们唠他们的。等到后来他等亏陈的时候遇见我,他还会再问相同的问题。“你过来来。”我虽不情愿,但也找不到什么理由不过去,便走到他身边。“你是哪个学校的?”我气的使劲瞪眼睛“你不是昨天才问过我的吗?”“忘了呗。”金盅嬉皮笑脸。然后,又是故技重施的几个回合,终于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告诉金盅:“我是经纬小学的。”他也会再跟一句:“我念的也是经纬小学啊。”以后,只要遇见他,他都会问相同的问题,我俩的对话好像是走过场,甚至,我都学会了抢答。但凡遇见他,就好像他旮瘩溜湫的脸上就写着“经纬小学”这几个字。每当我抢答完洋洋得意时,他旮瘩溜湫的脸就会聚集到一起,挤出一个满脸横肉的笑,后面再跟一句:“我念的也是经纬小学啊。”

  还有几次,六楼总是往厨房的下水道倒洗衣水,我家就会水漫金山,当然金盅家也会。金盅以为是我家干的,几次水漫金山之后,金盅终于忍无可忍,找上我家门。“我家都被淹了!”隔着门都能感觉他喝了酒,怒气冲冲。妈妈请他进屋看看,我家也被淹了时,他生气地往楼上一家家敲门,敲到六楼终于发现了始作俑者。他虽没有给他们骂的狗血淋头,但至少也没给他们好听话。自那以后,我家水漫金山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有一天我放学回家,看见我家院里的右侧挂了厚厚一打黄纸,几乎垂到了地上,我的心一沉。到了单元门口,果然,有一对花圈和纸扎的老黄牛、童男童女。我怕极了,虽然那些个东西没有生命,但是那种造型就代表一个人已经去往另一个世界了。在小学,我对于死亡怕的要命。我觉得那个看不见的鬼魂会利用自己的隐身伤害他人,让别人受伤的神不知鬼不觉。是的。金盅的老母亲没了。现在想来,即便是有鬼魂,老太太那么善良,怎么可能会去伤害人啊。路过金盅的门口,金盅家的门虚掩着,飘出一缕缕烧香的气息。愿老太太的灵魂,去极乐世界吧。我不敢直视那道门,以极快的速度向楼上跑去。

  有一天,我上课回来时候,在楼道里碰见他。那时老太太去世不长时间。那段时间我对他有点怕。他眼皮耷拉着,依然是满脸的横肉,掺杂着哼哼的鼻音像是喝了酒。我有点不知所措,就连“经纬小学”都忘了抢答。金盅这次意外地没有问我这个问题,他旮瘩溜湫的脸上竟然泛起一丝笑容,抬起眼皮说了一句:“钢琴弹的不错啊。”我咧着嘴尴尬地笑着,打着哈哈说了两声谢谢,就侧身让他先下楼了。再后来的一段时间里,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有天,看着金盅家的门大敞四开着,他的哥哥来了,我是认识的,他忙里忙外,我没当回事。后来听院里老太太说,金盅死了。“怎么死的?”“酒精中毒呗,天天喝酒喝死的。谁天天能那么喝酒啊,好人也喝没了。”老太太冷笑了一下。听说,金盅哥哥想去看望他,结果怎么都叫不开门。就用备用钥匙打开了门,一看金盅趴在客厅里,人都断气好久了。“亏陈还哭了呢。”老太太说。是啊,亏陈是应该哭,最后一个和他说话的人都没了。

  之后亏陈依旧在院子里翻垃圾捡瓶子,只是下午他总愿意上那个他和金盅侃天侃地的小凉亭转一转,然后“哦呜”两声,敲着瓶子转身离去。

  如今我已离开那个院子多年了。现在每次回去的时候,我都没看见大傻子,更没听见那熟悉的“哦呜”声。院子里已经装修了,院子大门也都敞开着,到处都是废料一片狼藉,唯有一个孤零零的小凉亭子,虽然褪色磨损,甚至可以说是老旧,但我依旧能看出它曾经的样子。

    (完)写于2022年1月8日

  正值大疫之年,金盅在那个世界再也不用受如此苦难了。愿安息,自此再不必回忆 ,也不易忘记。                          2022年12月29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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